贴在墙上的“书”
汪树明
小时的新年,让我有所期盼的,除能穿上新衣新鞋,吃上好的,那就是期望看到“新读物”,遇得上“新图书”。
1970年秋,我上小学一年级,课本只有两本语文、数学,薄薄几十页,插图都很少。新书到手,一天就看完了。看到一本课外书,那就如见到天外来客。然而春节时家里新贴的年画却给了我意外惊喜,成了我新年的新读物。
那年过年前,大哥将家中堂屋墙上的旧报纸撕下,打了一盆糨糊,小心地展开用报纸裹着的年画,站在大桌上,将年画一张张贴到墙上。那是一套国庆二十周年的图画,定格下阅兵、游行、联欢的每个精彩瞬间。我从上面第一次看到了雄伟的天安门城楼,见识了阅兵的盛大场面,目睹了身着彩装参加游行的学生、工人、农民……那五彩缤纷的烟花,那载歌载舞的画面,让我大开眼界。年画每张有现在的A3纸大,20多张,贴满了我家堂屋的东山墙,可把我喜欢坏了,它也成了我最开心的新年读物。我得空就站在墙下看图认字。吃饭时,有时还端着碗,站在那儿看。最上面的画与屋檐口齐平,站在地上看不清字,我就搬来大板凳,站在凳上仰视着,一字一顿地读着上面的字,遇到认不出的字,就急呼哥哥教我。这样反复几次,上面的字我竟然全部认识了。
我家这面年画墙,也成了我向小伙伴们炫耀的资本。“我家的年画,好多好多哦,比电影还好看,彩色的。”小伙伴们听了我有声有色略带夸张的宣传后,央着我带他们到家看画。我想起小三碗有次带的旧课本,让我们用纸换看的事,就计上心来:“想看的可以,给我一张白光纸就行。”小伙伴们忙不迭地从书包中掏出自家订的白光纸作业本,撕下一张塞到我手中。收了“门票”的我,小手一挥,几个人一路被小书包扑打着屁股,跟着我到了家。我推开家门,指着墙上的年画:“看,这像不像彩色电影?”他们真的惊呆了,“哇哦”的惊叹语写在脸上。我骄傲地当起“讲解员”,念着上面的字,向他们介绍起每张画的意思,他们像听老师讲解那么认真、安静,最后问我:“这字你怎么认得的啊?”我头一扬,得意洋洋地说:“这有啥,我早就认识了。”
受此启发,我发现了年画这个新读物。在学校四处向小伙伴们打听谁家贴了新年画,听说哪家贴了新年画,就跟着跑去看。看了本生产队的不过瘾,还跑到外队去看。那些年春节,不少孩子跑年要花生糕果糖,口袋里揣满了油拉拉的果子,我跑年却是去读墙画,把画上的图文收藏到肚里。我还学会了看图写话,记下了擦柜台的《普通劳动者》《智取威虎山》中的杨子荣、身挎着药箱骑马飞奔的白求恩……
以前过年,大人孩子都喜欢走亲戚。我走亲戚,虽然念着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就是想遇上好看的书。二姐夫家我最喜欢我去,他当时是大队文艺宣传队的队长。我第一次去,就发现他家窗台上摞着几本书,都是我没看过的。我问二姐夫能不能给我带回去看,二姐夫说,那是我排戏用的,你看不懂。我心想,你就是小气,不想给我看。俗话说,三要不如一偷。我回家前,悄悄地将他家最厚的一本书放进棉袄内,带了回来。那本书名字已记不得了,但其中的一句话至今未忘,写的是姑娘拾棉花——“十指像蝶舞”。我记得,有年学校组织我们帮助三队拾棉花,我把这句用上了,老师在下面画了浪线,旁边写上“好”字,还加了感叹号。从那以后,“十指像蝶舞”成了金句,同学们写到拾棉花就少不了这句。
那些年,不光墙上的年画,走亲戚遇上的好书是我春节的新读物。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家中墙上的报纸也成了我的读物。多年后,我高考落榜,却成了县广播站的一名记者,与那时爱读墙上的年画、报纸不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