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江县涪阳中学初三·八班 王忠元

　　暮春的一个早晨，阳光透过纱帘在木地板上织出光斑。我循着若有若无的清香推开后院木门，便撞见了满园春色：玫瑰将丝绒裙摆铺展成烈焰，丁香捧着紫色香囊低语，连墙角的茉莉都俏皮地别着星星发卡。光影在花瓣间跳跃，我仿佛听见了此起彼伏的欢歌。

　　奶奶棉衣上的补丁在花丛中忽隐忽现，她正用银铲为月季松土。“月季香，玫瑰甜，囡囡日子比桂甜”，泥土簌簌落下时，她哼着二十年前的童谣，眼角的皱纹里盛满温柔。“来摸摸小玫瑰的新芽。”她指尖轻点，翡翠般的嫩叶上滚动着晨露，像襁褓中婴孩的脸庞。当清甜的香气漫过鼻腔，我忽然懂得了奶奶三十年如一日侍弄花草的痴情。

　　从此我的白球鞋总是沾满泥点。晨光熹微时给铃兰喂露水，暮色四合时为山茶铺松针被褥。最喜雨霁时分，蹲在滴水观音旁听水珠敲打陶盆，那叮叮咚咚的响声里藏着花草的絮语。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墙角垂首的蔷薇——褪色的花瓣蜷成纸团，茎秆弯成了一个问号。我把它折下来，供养在雕花玻璃瓶里，每日更换山泉水，然而在第七日清晨，它还是无力地倒在我冰凉的手心。

　　泪水洇湿了园艺手册，我蜷坐在花架下泣不成声。奶奶用布满茧子的手为我拭泪，声音像风一样温柔：“每朵花都能活过两辈子，在泥土里长一回，在爱花人心里再长一回。这束花，值了。”那年深秋，我在蔷薇丛前守了整夜，看它如何将凋零演成独舞：花瓣次第舒展，露珠凝结成最后的皇冠，连飘落都带着韵律。

　　渐渐地，我的校服口袋里总揣着植物图鉴，铅笔盒里藏着收集的种子。暴躁的男孩学会了用棉线给倒伏的鸢尾做支架，冒失鬼懂得踮脚绕过新生菌丝。每当课业重负压弯脊背，我就躲进花园看凤仙花在风中舒展腰肢，听奶奶说当年她在荒地上种出第一朵玫瑰的故事。

　　初春修剪梅枝时，剪刀在掌心发烫，虬结的病枝坠地瞬间，我便顿悟了一个道理：成长就如同嫁接，截去任性的枝桠，希望便会在阵痛中诞生。此刻的少年，眼眸映着花瓣的色泽，指缝浸透草木清香，连影子都摇曳着植物的姿态。

　　窗台上的玻璃瓶始终空着，但每个路人都说，我家院墙上开满了各色的花。（指导教师：张洪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