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可亲
晴翠
一楼,房子老旧,院子却有30多平方米。随中介看房的那个冬日下午,恰逢阳光满院,便不再犹豫,签合同交了钱。清扫一番,入住。
两三年下来,院里添了若干盆盆罐罐,大小、材质都不同,相同的是里面的花木都极易养活,但也有几个盆里的花草熬不过严寒酷暑。没有懊恼,更没有伤感,拾掇拾掇枯枝,盆里的泥土依原样留着,再种什么呢?还没打算好。
去年冬天,院子里只有一棵黄杨与两棵栀子还不遗余力地绿着。它们都是意外而得之物。网购米兰,商家不知是搞错了还是有意,发货为黄杨。幼苗时看不出来,两年一过,开黄色米粒花,但绝无米兰的芳香,手机识图始知为黄杨。心里对商家的行为有些不快,便迁怒于它,不再殷勤照看。不承想,它却长得枝繁叶茂,花开时,常有蜜蜂、蝴蝶翩然而至。即使不开花,油亮密集的椭圆小叶片也很耐看。与它毗邻的栀子,是我“偷”来的。单位院里有栀子树,花硕大香浓,人人喜爱,但花间有不少小黑虫,又使人只能远观而不敢亵玩。趁无人时,选那花骨朵多的枝杈折下两根,报纸裹了带回家,插在院中空花盆里,适逢梅雨时节,居然生根存活了。
栀子叶油绿厚实,蜗牛喜欢啃咬,顺带还祸害其他花草。起初,从春暖到秋凉,每天早上都要搜查捉拿那些肇事的蜗牛,可今年春天发现,蜗牛越来越少了。咋回事?喜欢在院子看书的老头子说估计是鸟儿把蜗牛吃了,还说是我喜欢用淘米水浇花,淘米水中的碎米粒引来了鸟,他指给我看二楼空调外挂机铁架上的一个鸟窝:“看,都安营扎寨了。”难怪有段时间院子地面常有细树枝、小布条之类的东西,原是鸟儿掉落的“建房”材料呀。鸟巢就在头顶,鸟成了我的邻居之一;极想一睹芳邻真容,可我天天早出晚归,从来没见过鸟在院里逗留。
春气渐暖,空着的花盆里都冒出了绿芽。十天半月后,发现有晚饭花、太阳花、鸡冠花,这不奇怪,是去年被风吹落的花种子。奇怪的是,有不少杂草,明明我把花土仔细收拾过了,哪来的杂草?更奇怪的是,墙角一盆里长出了一棵女贞树,又是哪来的?不过,盆空着也是空着,就让它们长着吧。
一个春晨,在院里看书,春困,抛书假寐。朦胧中,隐约有鸟叫,觑眼看去,好家伙,好几只呢!有的在地上一跳一跳地踱步,有的在黄杨树叶丛里钻来钻去,一只在女贞树顶,似乎在放哨。我不敢动弹,调整好呼吸,唯恐惊着它们。不知过了多久,楼上有人开窗户,小鸟一齐“扑啦啦”飞了。起身查看,地面多了几星鸟粪,仔细瞧一瞧,似乎还有没完全消化的小种子。哦,花盆里的女贞树和那些杂草估计就是这些鸟粪里的种子发芽长出来的。
初夏的院子里,所有的盆里都是一派葳蕤,花该开的都开了,杂草们也各呈其态,女贞树虽细溜溜一条,也已经蹿得高过我头,担心细高个的它会被大风折断,准备冬天时将它移植乡下。可又为自己的这个念头脸红,这是鸟种的树,我怎么能占为己有呢?
办好退休手续后,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舍的,就一直没有从工作群里退出,仿佛自己仍在工作着。不久,新晋的副校长来电让我退出工作群。顿觉自己死乞白赖了,连连致歉后,从所有与工作有关的群里退出,也删除了仅仅是工作上有交集的同事。有点失落的同时,莫名觉得手机变轻了不少。看院里的栀子和黄杨油油的叶片闪烁着阳光,觉得还是草木有情可亲。
梅雨时节,院中盆里的草兀自长疯了,引得鸟儿们流连不去。栀子花只开了几朵,也不肥硕,聊胜于无,但极香。有点像我,没啥成就,退休金好歹也能养家糊口。看着黄杨愈发密集的叶片,把冒出来的杂念从心头揪出,估计其扎在心底的根,需要较长时间才能铲除。闲极无聊,想去铲除盆里的杂草,刚推开院门,惊飞了鸟儿。罢了,还是看书去,把这院子留给鸟儿吧,毕竟这里也曾有过它们的奋斗。
我的小院尽管破旧、树小、花少,但我很庆幸此生有它。有了它,一颗曾慌慌张张的心得以从从容容。估计,这些小鸟也是。